刀尖指向父亲的胸膛

发布时间:2017-02-05    文章标签:    浏览:618

    
  文/曾颖
  
  直到多年后,我当了父亲,才懂得父亲那一刻的大义凛然里深藏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这也使得我对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我多么希望14岁那年夏日的某个黄昏,从没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但1988年的夏天,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如一个惊叹号,惊悚而突兀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就像很多同龄人一样,我对父亲的感觉是惧爱交加的。在很大程度上,惧所占的比例远大于爱。与别人不一样的是,在这大比例的“惧”与小比例的“爱”之间,还掺杂着成分不低的漠然。
  
  在我出世之前,我的父亲就在省城工作,而我母亲在70公里之外的小县城生活。父亲每星期骑车回家一趟,我对他的记忆只有三件事:给母亲钱,把水缸挑满,把熟睡的我从妈妈床上抱走。前两件事,至少在当时我觉得对我意义不大,而第三件事,则让我有一种痛苦和愤懑的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偶尔从梦中醒来,看到孤星零落的窗外蝙蝠像抹布一样在蓝黑的夜空中飞舞的场景。我心中的恐惧与被冷落感凝结成一种被抛弃了的孤愤感。我心中暗暗恨着抱走我的父亲,也恨同意父亲抱走我的母亲。我心中在乎的不是方寸之间的一小片床铺,而是爱。
  
  这些如今想来觉得有些滑稽的感受,却是我成长岁月中支配着我喜怒哀乐的真实想法。这些想法太负面,也太消极,它像一朵阴云,阻挡了我全面地看待父亲与我的关系。作为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他身上担负的工作与生活的压力,使他也拙于表现自己的父爱。那时的我根本不懂,仅一个星期来回140公里的路程,就需要多大的爱意去支撑。这还不包括那些从车后座上取下来的用饭盒装着的只有省城才买得到的美食-他平时在单位很节省,所有的奢侈,都会留到周末和家人一起分享。但这些深藏在细节背后的情感,又怎么可能被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体会到呢?我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从来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陪儿子去看电影或游泳,在孩子受到欺负时冲出来守
  
  护,为儿子做一艘船模或一只猫头鹰风筝。
  
  这种感觉使我对父亲的感情始终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这使得父亲对我也多少有些失望,总觉得这孩子与自己离皮离骨,不像别家孩子与父亲那样亲热。这种感觉,使他对我的亲密感也大打折扣。我们俩的感情,也就像一对反函数曲线,渐行渐远,各奔东西,直到14岁那年夏天一次火星撞地球般的撞击发生。
  
  所有的家长都把“叛逆期”三个字看得既严重又恐怖。但孩子们并没有这种感觉,他们甚至不明白父母们如临大敌的心态来自哪里。难道不按父母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行事是那么可怕的事情?父母已习惯于孩子们像遥控机器人一样,顺着他们的指令和愿望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沿着他们所认定的“为你们好”的思想去学习、生活,喜怒哀乐。这样的逻辑,是使孩子们成为大人的翻版,而非他们自己。事实上,他们在他们父辈的身上,早已经历过这样的纠结与轮回,而且也证明是无效的。但父辈们并没有从与上一辈的博弈中总结出教训,而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摸到了窍门,要加诸儿女们的身上。这样的轮回,一代又一代地进行着,从没停息过,成为青春期一个永恒的主题:父母希望孩子成为他们想要的人,而孩子希望自己成为自己。
  
  与父辈思维与想法的差异,大到学什么专业,报考什么学校,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中到对一部电影、一首歌、一种发型、一个社会现象的看法;小到洗脸应该先洗额头还是耳背后,牙膏应该从中段还是尾部开始挤,洗锅应该从锅底还是锅沿开始。这些小小的根本无关紧要的争议,总能发酵出一大段令人头大的唠叨,父母们称之为教导,而孩子们则视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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