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沿街的叫卖声》 张长怀 全文



想起了沿街的叫卖声
对家乡的记忆,最让人心动的,莫过于街上的叫卖声了。
那时,人们坐在家中,单凭辨别声音,就知道街上卖什么东西的人来了――“咚琅琅”是卖小百货的货郎的小鼓声;“梆梆梆”是卖油卖酱的梆子声;“铛铛铛”是做糖人艺人的小铜锣声;“锵锵锵”是敲锣打鼓耍把戏卖药的声音……。
有的小贩,干脆直接放开嗓门叫喊。收鸡的人挑着鸡笼,手持一个带网的长竿,高喊着“鸡吆――鸡吆――”。谁家要是答声卖鸡,他会放下鸡笼,用网竿帮主人捕捉。戗剪子磨菜刀的人扛着一个条凳,声音拖得很长,“戗剪子来――磨菜刀――”。听见这个声音,老太婆们的的小脚便忙了起来,先到街上留住匠人,然后小跑回家,拿来钝菜刀老剪子。做工时,她站在一旁,监督质量,不时提出返工的要求。反复讨价还价后,再从衣襟深处掏出用布裹了几层的家底钱,自己先数一遍,再请旁观者中间自己信得过的能人重数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肯交给匠人。相比之下,箍盆瓮的人叫得比较直接,只是给喊声后面加了“哩哩”的尾音。他们做活的声音,时紧时慢,时轻时重,时长时短,时断时续,很有节奏感,及其悦耳动听。周围的人会禁不住移步拢来,一边看他做活,一边欣赏音乐,眼福耳福同享。
卖艺班子一来,村里人几乎倾家出动。最常见的,是耍猴、耍蛇、耍杂技的艺人。这些艺班子一般由三人左右组成,一到村里,便选择街道的宽敞处,敲起锣鼓招引观众。到场的人多起来了,一人牵猴绕场跑圈子,目的在于防止观众过于集中,留出一个较大的活动半径便于表演。正式节目有猴子翻跟头、蛇缠人、飞弧、吐火等。观看的人,一个个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卖艺的领班人在节目中间,不断出场游说,宣传他们带来的药物如何灵验和神效,并当众赌咒发誓,证明其言可信。人们把在这种场合买药治病叫“上当”。虽然成功的希望不大,但终究比求医生看病便宜得多。因此,并不宽裕的农人,屡屡能被打动,十分小心地掏出压囊钱,买下艺人兜售的药物。也许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也许不常吃药的人一吃就灵,也怪,竟有不少人从此根除了陈疴哩!消息一传开,下次看热闹买药的人便会更多。
沿街叫卖次数最勤的,要算卖欢乐药膏的老汉了。他,个子低,长脸庞,红眼睛,驼背,细高嗓门。一见跟前来人了,他就开始讲述一个重复了千百次的故事:欢乐药膏的药方是药王爷孙思邈开下的――从前,药王爷从太白山采药归来回耀县老家途中经过苦村。当时,苦村一带正闹疫病,加上天旱,民不聊生。药王爷想试试这里的人是否善良,扮作一个乞讨的老翁。一位村妇赐给他一块黑馍。他将馍扔到当路的尘土中,,说:馍又黑又硬,老汉咋吃?村妇将路中馍拾起,吹净尘土,说:“这馍扔不得;由于天旱,人病家穷,这馍还是一家人掰蛋蛋分着吃呢!你要吃稀的,等一会我做好午饭再给你!”药王深受感动,回赠膏药方。村民疫病皆除。又用药方济世,村里因此富足。为了纪念这件事,大家商议,苦村改名欢乐村。听了他绘声绘色、严肃而又神秘的演讲,有的人便来买药治病了。他从手提的陶罐中捞起一块药膏,根据收钱多少,掐一蛋子交给买者,再把剩下的放入罐中水里,对方嫌少,不走,舌战磨缠。他怕影响后面的生意,便又捞起药膏,一边责怪,一边再掐一点补上。没顾客了,他就放开嗓门吆喝:“谁要欢乐的膏药――”孩子们跟在后边,接口喊道:“贴到哪儿瞎到哪儿――”他佯作追打状,孩子们作鸟兽散。
娃娃们是谋食不谋道的,他们最关心的叫卖声是卖干馍(烧饼)的、卖花生的、卖热豆腐的、卖油茶的和做糖人的。一听到这些叫卖声,便缠住大人,可可怜怜地要点小钱,高高兴兴地当一回买主,甜甜美美地享一回口福。一看见卖干馍的瘦老头,便有人靠近盛馍的木盒子闻香味;一看见卖油茶的老回民,随着他到油茶的动作,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发直了,脖子也会跟着长长的茶壶嘴子越拉越长;一看见挑着担子的四川客,望那黑黝黝的陈醋黄澄澄的蒜泥红艳艳的油泼辣子热腾腾的豆腐瓮,孩子们竟会躲过大人们的目光转过身去偷着揩口水呢……。
向大人们要钱是困难的。一次,一位伙伴为讨两分钱,竟遭心绪不佳的父亲一顿狠打。那以后,大伙一合计,策划出了自己动手攒钱买吃货的好办法。
攒钱的方法是各式各样的。有的人收集剃头和梳头散落的头发,或趁着人家杀猪时拔猪鬃,攒起来换糖人。有的人采白蒿,挖枸杞根卖药材。有的人剥棉秆皮,交售给供销社的收购站。手中有了钱,听见街上的叫卖声时,孩子们会坦然走近,“财大气粗”地与叫卖人认真地讨价还价。吃上自己挣钱买到的东西,感到心里十分踏实和自豪,似乎香味很浓很重很长很特别。
为家里省了钱,为自己解了馋。孩子们尝到了劳动创造幸福甜头和快乐。稍后,便商议着做起生意来。
有一回,我与几位同伴提着自家树上采摘的梨,上街去卖。那天,我在路边的电杆下蹲了很久,就是没人光顾。我头一回感受到了卖东西的艰难。伙伴告诉我,要大声叫卖。可我在大街之上却羞于出声,难于启齿。除了自己吃掉的梨,篮里的“商品”又一起跟上我回家了。。
晚上,我把叫卖的艰难告诉了父母,满以为会引来一顿斥责。没想到,父亲只是摸着我的头,慢悠悠地说:“爹没本事,让我娃受苦了!娃呀,你啥时知道了做人不容易,知道了自己不会做事情,你就长大了!”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时我只知道叫卖难。
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做人难!



你是不是陕师大附中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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