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庭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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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9-01-14    文章标签: 林庭     浏览:187

很冷很冷,睁眼闭眼都能感到冷。天色仿若裹着一层不应当的铅灰,要铺盖下来似的,定定地看着,又是那么的远。总之不宜多看,这样的天,这样的人。可偏偏如此,才是最吸引的。

画室在护城河边上的一栋房子里,跟另一个旧区扎堆在一起,显得很拥挤,但空有房子,没什么人,兴许是太老旧了,大家都不愿呆在这里。

从昨日下午到凌晨,我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按照家里到画室的距离,以及步行的速度,我是可以确保早点出门,晚点到的。我看了看表,再过二十分钟才到九点,还是到得太早了,得再等等。

我站在这栋房子的二楼到三楼的楼梯转角处,是室外楼梯,靠着河这边,站在这里可以看风景,也可以跳到河里去,怎样都可以,只要自个儿开心。我裹紧了大衣,不停地踩着小碎步以让身子暖和起来。二楼的画室传来铁门碰撞的吱吱声,我赶紧往一旁躲去,拿钥匙的是一位女学员,正跟别人打招呼。接着陆陆续续的有人从小区大门那边走过来,上楼,进到画室。

这一刻我方觉出自己的突兀,不得不往上走两三个台阶以将身体完全掩住。三楼上面是无人的,至少这个时候不会有。如果我再走上几步,就会看到楼梯口正对着一间敞开门的空房子,左边无路,右边的房子也是敞开门的,但里面放有一张床,估计是附近建筑工人临时的居住地,用搭建脚手架的干竹子简陋地把蚊帐撑起来,这间房的正下面,就是画室。

以上的方位、摆设并非是我的猜想,而是我昨天下午担心今日会找不准路而迟到,才提前过来探路的。我总是改不了这个多此一举的习惯,就像我此刻,明明可以直接进到画室,却仍旧站在这里吹冷风,这是铁了心要在外面站够了,想够了,吐纳够了每一方空气才罢,好像凭此就可以拢住蹿逃的勇气一样,这是白费力气,但我就是这样,死性不改。

画室是许航租的。前些天朋友将许航在网上招人像模特的信息发给我时,我还兴奋了好久。朋友笑我,“都分这么久了,还搞什么单方面的分手告别,你这何必呢?”我不理她,这是我乐意的事。

与许航分手后,我常常失眠,总是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完结,即便是工作,到了末期,也还是有收尾那一个过程的,而恋爱,可能就是告别了吧。我们没有好好地告别,或许只有跟他见上一面,随口说出一句,好巧啊,许航。然后他说,是啊,这么巧。

我们不会再谈论以往的事情,那些争吵抑或是拥抱。这时的他会把视线放在别处,而我则会在心底里确认一遍,结束了,互不相干了,然后盖上章。这段恋爱就会被我永远地搁在回忆里,不再拿出来,在漫长岁月里,也有可能被遗忘。

所以那天我鼓足了勇气,尽量以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向链接那边的申请窗口发了照片与联系方式,那边也以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回复了我,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似乎想在冥冥之中促成什么一样,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他最后回复我的一条信息是让我素颜到场。

这一点我可以理解,早期的学员对脸部结构的把控能力还不完全,画室是很少找年轻模特的(而且年轻人很少浪费时间在这一项工作上),一般会请中年人或者老年人作为人像模特,因为他们脸上有可刻画的东西,有可练手的东西,而年轻人则没有,特别是女性,假如化上妆,那更没有什么东西可画了。

我看了看时间,还剩三分钟,数着步子来到画室门口,刚进门有一个洗手间,马桶旁的排水口上方正打着旋,水流缓慢地聚在那里。

浑浊的颜料水将会被排到护城河上,大风的时候,河水又会拍打着河堤,从罅隙里偷偷钻进来,浸上了这栋楼的旧墙根,水汽一点点地往上爬,爬到一楼,然后到二楼,爬到地板上,再爬到我的脚下,透过我的鞋子,爬到我的身体里,因此我的身体是浑浊的,心也是浑浊的。

洗手台上堆满了颜料桶和水彩笔,我对着布满污渍的镜子捋了捋头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画室内有学员在问,模特是不是迟到了?要不要打电话催催?

在许航出声回应之前,我挤了进去,一屁股坐在暖色灯下方的凳子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这不是我第一次当人像模特,却比以往还要紧张。

地方逼仄,学员们放弃使用画架,用双腿夹着画板,正用美纹纸胶带粘着画纸,对于我这么个突兀的人,他们并不太在意。就算直愣愣地盯着我看,我也只是一个他们即将要画的对象,他们想的也只有“啊!这个模特是我想画的类型”。要么是,“怎么办,并没有下笔的冲动”。而不会想到,“这个白痴女人过来当模特,只是为了跟前男友告别,够搞笑的哦。”这时的我,跟一株植物或是一只鸵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正了正坐姿,视线在学员们举起来的右手之间来回穿梭,从这个角落穿到那个角落,从近穿到远,并没有看到许航,只听到学员们发出不满的哀怨声。我定定坐着,猜想许航在我匆忙进来的那一刻出去了。我之所以在最后的时间才进来,就是为了避免直接跟他碰面,然后双方尴尬,至少得用一段双方都不方便交谈的时间来缓解——他看到我坐在这里,我看到他站在那里,他假装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也假装露出惊讶的表情,像老朋友那样。我们也知道这种“假装”不太好,可很多“假装”就是为了方便后头的交谈而流露出来的,大部分人都这样。这些都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出去了。记得还在学生时代,素描老师也总是在我们刚动笔时出门抽烟,大概在我们定好五官位置后,老师就会回来指正。或许许航也有这样的习惯。

我在心里默数着分秒。学员们高高地举着炭笔(有的是铅笔)对着我的脸在预测比例,定好最高点和最低点后,然后确定“三庭五眼”,从发际线到眉骨,眉骨到鼻翼下缘,鼻翼下缘到下颏,是为三庭。五眼则是脸部的宽度比例。倘若三庭五眼的比例变了,笔下的这个人就不是眼前人。我以前画这一步的时候,尤其小心。

那段时间老师集中训练我们的头像水平,对着头像画集临摹得多了,人会觉得厌烦,于是同学们轮流当模特,我们并非真心想当模特,只是想偷懒,或者说想看看别人画中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可对于当模特,我却很不在行,坐到中期阶段,总会打瞌睡。每次轮到我当模特的时候,许航都会替代我。

若不是画了他这么多次,我想我记忆不会那么的深刻,深刻到连他右边脸的那颗痣,到底是距离鼻翼远些,还是距离眼角远些,我都一清二楚,像拿着比例尺测量过一样。可能“无法忘记”就是痛苦的根源,这种痛苦随着我和他在一起的五年而愈演愈烈,它挤满了我的整个胸腔,在分开的那一刻,终于爆发了。

在好长一段时间,我对他面部的记忆,归咎于那一次次的头像训练,这是一个多么离谱的推卸,彻彻底底的自欺欺人。这一切,应当跟画纸无关,跟炭笔无关,跟暖光灯无关,跟他也无关,是我的问题。

画室里只听到笔尖摩擦白纸的声音,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我轻微地将头部往后移,以便把视线扩宽那么一点点。门口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从另一侧传来一位男学员的声音。

“小叶老师,许老师今日怎么没来?”

一个声音回答,“他在另一间画室,往后素描由我负责,他负责色彩。”

我把视线探向了声源处,那位靠在墙边的小叶老师个子太小了,一半都被身旁的人挡着,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的两根拇指正快速地在手机上移动,隔着这么段距离,我仿佛听到了按键的声音——哒哒哒哒——不停地敲打着我的太阳穴。

头顶的暖光灯使我愈发地焦躁,在这样的光线下,鼻头上的油一定更加泛滥,我忍不住摸了一下,果然如此。今日素颜,那肯定不止鼻子,估计整个脸都惨不忍睹,那些痘印,痘坑,苍蝇屎统统都变得活跃了,它们想跳出我的脸部,跳进别人的眼里,再跳到画纸里。看着眼前的学员们,那种熟悉的羞耻感再次蹿上心头。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样,比如我,每个阶段都会故意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姿态,行事作风,以便于掩盖曾经的自己,就像有无数个我在其中跳跃,明明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可是只要从这一个阶段遇到前一个阶段的人时,曾经那个不堪的自己就会被打出原形,变得小心翼翼,是一个被揭下面具的小丑。

从学员们抬头低头的间隙里,我又瞥见了他们眼里的那个小丑。而他们就像当年那些拿着画板围着我笑的同学,在交头接耳,“最喜欢画她了,嘴唇够厚,就像……火锅里的脆肠那样,被她撕下一半的唇皮就像是肠衣,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像。”

我也喜欢画厚嘴唇,层次感多一点,对着它死劲地打磨都可以,唇纹多时,还像个肛门,特别是冬天素颜的时候。我猜,他们就是这样看我的。我舔了舔嘴唇,润了润色,看着好下笔。这一天或许就可以这样挨过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小叶老师到附近的便利店里吃了些关东煮,我们近距离坐着,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边眼镜,不好意思地说,“那日我让你素颜过来,真是难为你了。”

回我信息的不是许航吗?还是说他们……她见我久久没说话,连忙放下嘴里的豆腐串,“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现在大部分女孩子都不乐意素颜出门,我也这样。”她指了指自己,接着说道,“所以我才觉得我的要求有点过分,但又没办法,因此才说难为你的……我是这个意思哦。”

她说“哦”字的时候,眼睛睁大了一点,显得很有灵气。我笑了笑,把大衣口袋里的一次性口罩拿出来晃了晃,告诉她,“没事,戴着这个呢。”兴许是我这个样子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才会让她突然说起这一点的吧。

两个陌生人一同吃饭本就尴尬,小叶老师还想说点什么,好在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她边吃边听电话,仍旧掩盖不了她声音的轻柔,她拿着筷子的右手,白而细腻,一点也不像是教素描的老师。

“……你那边怎么样,对了,厕所的排水口又堵了,刚刚出门前看了一眼,水都快蔓延到画室这里了,我打了,物业那边没接……”

碗里空了,得让嘴巴装满东西,我不顾便利店小哥吃惊的眼神,又给自己加了条热狗和两串墨鱼丸子,还要了颗茶叶蛋。碗里满了,这样我的心才不会空。

分不清是食物太烫,还是室内温度太高,一下子耳鸣得厉害,像隔着层水膜。小叶老师对着电话那头突然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兴许说了,只是我听不太清。她笑得太失真了,让我有一种是电话那头的人在故意逗她笑的错觉,或许真是这样。

我脑海里浮现出许航听电话时的模样——他正在修改着某位学员的画,四周都站满了观看的学员,他起先是右耳听着电话,而后放在左耳,用肩膀把手机撑到耳朵旁,一边画一边说,说到起劲时,手里的画笔会顿在那里,将会有一个错误的笔触留在画面上,但那又怎样呢?再或者,他正吃着饭,边吃边聊,聊到一半时,他放下手中筷子,忘记了吃饭,他肚子是不饱的,可他的心是满的。

记得那日许航提出分手时,我正在厨房切着葱,背对着他,不太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他也重复了一遍。我说好啊,他也说好啊,可他语气怪异,倒让人以为是我逼迫他分的手。砧板上的葱被我切得细细碎碎的,我从没想到我的刀法这么的好,也没想到能辣到流眼泪,可就算如此,我仍旧记不得这些葱花到底是被我放了蛋汤,还是拌了凉菜,我只知道是我一个人把这些菜解决的,全盘下肚才发现葱花好像不重要了,它本就可有可无。当时我就在想,我又算哪根葱呢?

我找不到分手的原因,询问朋友,想问问她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二话不说就把我藏在书柜最里侧的许航的人像拿出来,她在我的房间乱翻,终于翻到我的笔帘,也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在人像上乱涂乱画。

“看着,假如发际线这个点是许航,下颏这个点是你,这三庭的距离,这么的近,又这么的远,你为了逼近许航,硬生生地把三庭缩短了,那这个人还是许航吗?你还是你吗?你们一旦开始变得不再是自己,那这样的爱情要来干什么?”朋友说完后用力地把笔扔在人像上。

我不明白她在讲什么,只是看着被画乱的人像,有些心疼。这让我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话让我难懂,还是爱情让我难懂。明明爱情就这么点事,出现的也就这么点问题,可来来回回几个波折,还是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就很怪了。

小叶老师仍旧对着电话那头在说话,“……你过来是吧,记得带工具,不行,这边的马桶刷是坏的,柄断啦。”她笑着挂下电话,便利店变得安静起来,尴尬也就再次涌现在我们之间。许航要过来了吗?我要不要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心里头的想法也要排队,无法确定先说哪一句。我只好不自然地把脸转向门口,看着外面的天,也不知道这风是怎么刮的,把云乱成这样。

画室的纪律不像学校的那么严,但也是学员们自费报的班,所以大家早早就坐回原位。我到的时候,还有些学员利用空余时间在临摹画集,一刻也不停,要不是色彩颜料准备比较麻烦,估计还会有学员在画色彩。

下午的时间比较长,小叶老师用小音响放着抒情音乐,有些学员是戴着耳机的,为了避免在小叶老师过去指导时,听不清她的话,只戴了一边的耳机,这样两只耳朵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我也试过,并不会很难受,至少不会难受到哪里去。

小叶老师下午比较忙些,一会儿指着一张画说,“这鼻子画得太生硬了,要有实线和虚线,不要一笔下来,怎么看都像被你拿刀削过一样。”

转身又对着另一张画说,“画面糊了,这里用6B笔把它压下去,那里擦掉,别碰它。”小叶老师双手抱在胸前,在拥挤的过道里,边走边说,“留白,留白,凡事都讲究留白,你们把它填满了,不觉得很闷吗?”

类似的话,朋友在昨天刚跟我说过,她说,“不然别去了吧,分手是不应当有告别的,就如画面得留白一样,这样双方才好过啊。”

大家讲的道理都好像蛮对的,我也觉得是对的,可如果我不这样子做,又好像是错的,不甘于这五年的相处,连个告别都没有。我想起厕所里的那摊颜料水,所有的彩色混在一起,就成了灰色,所有的喜欢叠在心里,就成了累赘,不知该忍心抛开,还是该置之不理,总之它就混在那里磨着人,似痛似痒,磨到心如死灰的那一天……也许是我心中存着期待,这种期待像没有名目的追踪,由点成线,由线成面,但总不成形,零零散散的。

我时不时把视线投向厕所那边,有人走过去,关门,开门,再走出来,其中一个学员出来之后脱下外套,又进去了,再出来时,只见他手里拿着厕所刷的长柄,正告诉小叶老师,“通了,估计是昨天色彩课的时候就开始堵的,下水很慢,应该是穿黄衣服的那个男生,把硬了的颜料直接倒下去导致的。”学员抬头四处张望,“他今日好像没来,不然就叫他来通。”

怎的就这么容易通呢?不是说要等许航过来吗?至少得等他手里的工具吧。我看到小叶老师又对着手机在飞速移动着拇指——哒哒哒哒——我想象着许航在看到信息后,打消了动身前来的念头,他接着做自己的事,也有可能会跟小叶老师多聊几句,此刻的小叶老师正靠在生丝色的墙上——哒哒哒哒——她的笑容也变成了生丝色。

我向学员们说了声抱歉,就往厕所走去,他们并没有理会我,似乎是想凭着先前看我无数次的印象,接着往下画。厕所是干净的,那些脏水统统流入河里,搅浑了我的心。我关上厕所门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那根断了的刷柄,拿在手里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捅,厕所没堵,排水口也没堵,我在厕所里转了一圈,哪里都没堵,可我心里却堵得慌,像被一根肮脏的刷柄用力地戳着。我扔下刷柄,又拿起洗手台上的颜料桶,空的,连抹着脏颜料块的桶沿也被清理干净了,根本没有东西能再次把这里堵住。这一切就像密谋好似的在捉弄我。

许是我待得太久了,外面有女学员在敲门,询问我的情况。我为了表示没事,立刻打开水龙头洗手,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我仔细地瞧着,这是我,又很不像我,没上妆的脸,被憋得红一块黄一块,像一个因为一颗糖果被抢走而哭闹了很久的小孩。镜子中的人明明已经长大了,按照他人的规定,长大了的人是不能因为一颗糖果而哭泣的,即便是尝到了苦,也得默不作声地咽下去。凉意从手指传来,一路直逼发紫的嘴唇,我关掉水龙头,看了看刚才因用力抓着刷柄而导致有个印子的右手,这是我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天切的葱花,像被谁随意抓了一把,撒在我脸上,辣得眼泪直流。

回到暖光灯下时,学员们并未对我有过多的猜测,他们只是抬头,低头,抬头,低头,好像是我这个人的密度比不上那方空气。人的心情在跌到谷底的那一刻,会认为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我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得像个正常人。

对面一个女学员忽然看向门口,摘下耳机对着身边的人说话,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小声,却一字不落地跳进我耳里,“好像是许老师来了,是他吧?”她越说越小声,然后她戴上耳机,看着我。

她可能在画着我的鼻子,也有可能是眼睛,我强迫自己的视线定在对面墙的圆形窗户上,若是有一只小鸟从那里飞过,尚且能吸引我的注意,可那里什么也没有,看着像是为一间没有窗户的画室,特意贴上去的一张单薄墙纸。

小叶老师蹦跳着走了过去,他们在低声交谈,然后就没了声音,整个空间被我调成了静音模式,我继续盯着正前方。从那扇圆形窗户往外看,天空的颜色像是一个被钢丝球刮过的锅底。铮亮而糊涂。这样看起来,天空是被划破的,也有可能本来就是破的,或许冷风就是这么生成的吧。估计天空这副模样,在晚上也只能承载一轮瘦骨嶙峋的月亮,不能再多了。

声音再次获得自由,不停地灌入我的耳里,音乐声也从小音响那里飘过来——为何未曾让我得够便要损失你/挨到那一天参透佛理/手会松灯会灭有限期……

许航终究没有进来,他作为学员们的色彩老师,我以为他会跟他们打声招呼玩笑几句再走,可他什么也没做,而我只能从学员们的话语中得知他来了,又得知他走了,他仍旧那么的狠心,无论是对他的学员们,还是对我。或许他只是对我如此,连带着他的学员们也得承受他的狠心。

窗户外飞过一只小鸟时,终于挨到了结束。我戴起口罩,忍不住去看各位学员的画,一天的时间还不算足够,大部分人只是按照顺序画完了,刻画细节的并不多。有些人黑白灰没处理好,就已经把我脸上的痣都画了,影响了画面效果,也许……是模特本身的形象影响了视觉效果。还有些学员把我的三庭画短了,画成了别人。可我一直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还是会变成别人。

我走出画室,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早上的风还是肆意妄为的,到了此刻,连半丝微风都没有。风停了,雨就要来了,这样不好。我加快脚步,要在雨来之前回到温暖的地方,走到小区大门转角时,却被迎面过来的人撞得一个趔趄,他连忙说着对不起,说了三声,我点了点头示意没关系,他才匆忙走开。

是许航,是他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才敢摘下口罩。他越走越远,他手里握着的伞也越来越远,我与他也越来越远。我终究没敢说出那句,好巧啊,许航。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叶老师发来了信息,“下个星期六有色彩头像课哦,要不要过来试一次?时间不像素描头像这么久,没那么累哦。”

我看着远处,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她,“不了,尝试过一次就足够了,谢谢你。”告别嘛,无非就是又一个自我撂倒的方式,只不过这个方式比较残忍而已。今夜或许会是一个好眠的夜晚,明夜也是,后夜也是,大后夜大大后夜也是。再见了,许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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