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死亡?

发布时间:2017-07-03    文章标签: 天暂无涯     浏览:2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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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六刚年过五十,就死了三任婆娘,大家都说他是克妻的命。张老六也不反驳,因为,他是个哭坟的,这个职业,确实丢人。

张老六很快就娶了第四任婆娘,这回引发的风言风语更大了,因为这个婆娘,也是哭坟的,两人还是在张老六第三任婆娘的葬礼上认识的。

一连死了三个婆娘,张老六都麻木了。第一任婆娘死时他哭得昏天黑地,那时他还是个瓦匠;第二任婆娘死时,张老六也很伤心,但是哭的声音、力度都小了许多,那时他已经是一名职业哭坟人了;第三任婆娘死时,张老六都懒得哭了,浪费,有这精力不如用在本职工作上,主家说不定会多赏俩钱,再说他和第三任婆娘结婚还不到一年,感情能深到哪儿去。旁人劝他:老六,你也哭两声,人家好歹跟你一回,陌生人死了你都哭得那么伤心,自己媳妇去了,咋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张老六确实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的张老六感到无所适从,干脆观察起参加葬礼的各路人马来。因为这个职业,张老六在村子里人缘不好,来参加葬礼的人稀稀疏疏。张老六不介意这些,但是葬礼上没有哭声,他很介意。这时一名裹着头巾的妇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名妇女的模样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普通的身材,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装束,但是她的哭,很不普通。张老六这些年参加了近百场葬礼,丈夫哭妻子是什么样,儿子哭爹是什么样,闺女哭妈是什么样,普通亲戚死了是什么样,感情好是什么样,感情不好又是什么样,张老六拿耳朵一听,心里就和明镜似的。有一回儿子哭老子,死者是一名教师,小儿子嚎的是惊天地泣鬼神,这种动静只有畜生在面临宰杀时才能发出。可是张老六心里明白,小儿子这是装的,声音虽大,却没有一丝感情,就像直愣愣的高楼,即使插入云霄,也看不出任何美感。相反是一直接待宾客的大儿子,眼睛通红却没有眼泪,得体地招待着来吊唁的亲朋,维持着父亲最后的体面。葬礼结束后,张老汉无意间瞥到大儿子怔怔地看着父亲的遗像,那种表情就像勤恳劳作一生的耕牛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宰杀的命运,年迈的它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流泪时一样。张老六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大悲无声。

我们说回这名引起张老六注意的妇女,当他听到妇女的哭声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遇上对手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是竞争对手来下挑战书了。

作为十里八乡首屈一指的哭坟人,张老六在这个行业里有着绝对的权威。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生的劲敌。一定程度上来说,张老六的感觉是对的。

但是这天毕竟是妻子的葬礼,自己也没有请哭坟人过来撑场面,张老六的心马上被自责覆盖得满满的,他对自己的第三个婆娘确实很不上心,连对方家里有什么亲戚都不知道。眼前这人哭得越动情,张老六心中的愧疚就越重。这个哭声体现出来的情,至少是亲姐妹级别的。张老六被这份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竟然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这个张老六还是重情的,没想到他对第三个婆娘感情这么深。张老六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刚才劝他哭几声的邻居。

2

等张老六醒来时,葬礼已经结束了,儿子一家人也都回去了。

说起儿子,张老六又不得劲了。儿子张浩是他和第一任婆娘生的,因为张老六的职业,没有媒人愿意进张家的门,张浩为此没少埋怨张老六,索性搬出去单过了,还放言要和张老六断绝父子关系。

在张浩为婚事发愁时,张老六结了第二次婚。这事在张家庄算是一件奇事,适龄的儿子还单着,老子却二婚了。张浩对此非常生气,他以前放言和张老六断绝关系,是说给其他人听的,现在别人没上套,张老六倒当真了,真的把第二个婆娘娶进了门。这回张浩真的要和张老六断绝关系了。

张浩和张老六关系缓和也要归功于第二个婆娘,她把自己一个远房的外甥女介绍给了张浩,双方亲上加亲成了亲家。张浩曾放话说,他决定不会认这个妈的。现在张浩毫无疑问要食言了,他必须喊对方妈,但是张老六看到这一幕倒有点不得劲了,现在后妈不像后妈,他这个亲爹倒像后爹了。

后来的事张老六有些记不清了,他这会儿头疼得厉害。客人们看他醒来,说了会儿话,也陆续离开了。张老六的眼神一直在人群中瞄,但是没有瞄到那个戴头巾的妇女。张老六心情很失落,直到女方的亲戚都走光了他也没想起来打听下对方的身份。

张老六想起这事还是第二天妇女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会儿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张老六问:你是我那过世婆娘的那个亲戚啊?

妇女笑了,她马上意识到不合适,止住笑说:大哥,您说笑了,我不认识嫂子。

张老六懵了:那你干吗哭得那么伤心?

你也觉得我哭得很到位,是吧?妇女的表情中有一丝得意。

张老六马上明白了,这就是同行,没有人会用“到位”这个词来形容死者家属在葬礼上的表现的,那是骂人。

妇女告诉张老六:她也是个哭坟人,新入行的,别人嫌她哭得不好,没感情,她要强,自己在私下练,练习一段时间后想试试效果,正好张老六的婆娘没了,就想着在张老六面前试一把,如果张老六都觉得她行,那她就真的行了。

张老六也笑了,说我早猜到了。

妇女疑惑道:你咋猜到的?

张老六指了指对方脑袋上的头巾,说:谁参加葬礼会戴着头巾啊,都是孝帽子啊。

妇女也愣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把头巾摘下来。张老六制止了她,说,别摘了,你戴着挺好看的,形状、颜色也和孝帽子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来。

妇女又笑了,说:大哥这是你眼神不好,头巾咋能和孝帽子一个样呢。妇女话虽这么说,头巾还是留在了头上。

张老六又问:大妹子,你有啥想不开的,要干这个?

张老六内心里也认同哭坟是个晦气、甚至下贱的职业,正常人不会想干这个的,当年他要不是干活摔断了腿,成了瘸子,也不会进入这个行当。

妇女倒看得挺开,说:这也是份职业,总得有人干不是,有需求,就证明这行有存在的价值。我不觉得干这个丢人,咱不偷不抢的,凭力气吃饭,你说是不?

3

妇女姓赵,从此成为了张老六哭坟团队中的一员。现在,这个团队已经有四个人了,本来应该有五个人的,但是其中一人老刘半年前因病死了,死之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葬礼上绝对不能有任何人哭,他说自己这辈子哭声已经听得够了。但是葬礼上怎么能没有哭声呢,老刘的儿子坚持把父亲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即使父子俩已经三年没有走动了。老刘的儿子还邀请张老六参加葬礼,说可以按市场价付钱,张老六拒绝了,这是他第一次拒绝主家的请求。

葬礼当天,张老六远远地看着送葬的队伍往后山走,敲锣打鼓,哀乐漫漫,哭声震天,纸钱飘飞。张老六第一次觉得这哭声那么刺耳。

现在,哭坟队伍里加入了新人,张老六觉得自己肩上的胆子可以轻一些了,除了哭坟,还要和主家打好交道,有时还要满足些特殊的要求。有一回一个孩子不幸早逝,孩子的父亲不知咋想的,非要给孩子配阴婚,说张老六是干这个的,路子广,让他帮忙留意点,钱不是问题。

要不是看在“人都死了”的份上,张老六都想骂娘了,哭坟这事虽然丢人,但是不违法,买卖尸体可是犯罪,他张老六奉公守法了一辈子,可不想晚节不保。再说自己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自己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

说起职业道德,张老六想起了赵大妹子的话:凭力气吃饭,不丢人。

想起赵大妹子,张老六又有些郁闷,这人哭得倒是很动情,但是其他时候则让人很不舒服。她是个自来熟,见谁甭管认不认识,都能唠半天,还天性乐观,总是笑呵呵的,仿佛啥愁心事都没有。张老六每次都要提醒她:哭坟呢,伤心点。

也许真的是各人有各命,赵大妹子这种性格在正常职业和平常人际交往中,毫无疑问是很受欢迎的。但是放在哭坟这事上,就很不地道了。

张老六告诉她:我们从接了活,进了主家,就要进入角色,不是只有到了葬礼上才算数的。如果有人和你搭讪,也要表现得符合身份,不知道如何表现就假装自己伤心得不能言语了就行,千万不能乐呵呵地和人聊天。

那氛围不到,哭不出来怎么办?

想想你死去的男人。张老六知道,赵大妹子的男人三年前得急病死了。

你别说,我那男人死掉时我还真挺开心的,不过我当时倒没好意思笑出声来。

说起过去的经历,张老六觉得赵大妹子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抵得上自己的一半了。两颗心就这样越走越近,竟然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4

张老六的第四个婚礼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和儿子早因为第三个婚礼就闹翻了,乡民们也只是感慨,张老六婚礼之间的间隔是越来越短了,第一次张老六守了六年的空床,前三年是伤心,后三年是麻木;第二次时间就缩短了一半,不到三年了;第三次更短,一天不到,张老六就和赵大妹子看上眼了。同时每段婚姻维系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第一段婚姻存在了十几年,是十五年还是十六年张老六也记不清了;第二段婚姻存在了五六年,准确地说是五年六个月零三天;第三段只存在了一年,两人刚培养出一点感情,或者说两人之间的激情刚消耗完,婆娘就走了。

张老六第四次结婚,决定不办婚礼了。张老六的说法是,结了这么多次婚,没意思了。赵大妹子对此表示赞同。

深层次的原因两人都没说。干这行的多少有些迷信,张老六总觉得,自己是参加的葬礼次数太多了,导致与婚礼相克。这回如果还举行婚礼,说不定蜜月过不完,赵大妹子就会遭遇意外。这么多年来,除了自己与儿子的婚礼,旁人的婚礼,无论关系远近,张老六从不参加,别人不会主动邀请,他也不会去凑热闹。

说起儿子,张老六的心还是不得劲,他听说儿子与儿媳最近经常吵架,两人只有一个女儿,上小学了,儿子一直想再要个儿子,儿媳一直怀不上,两人为此经常拌嘴。张老六有心想去劝劝,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些年他已经不大懂得如何与活人打交道了。

有一回儿子儿媳又因为要二胎的事吵了架,张老六在旁听到儿子说,没有儿子,死了都没人打幡儿。旁边的孙女无助地看着两人。张老六忍不住了,回道,有儿子打幡儿,也未必是好事儿,你爹我见得多了,不孝顺的儿子多得是。人死了才知道讲究,葬礼上哭得再大声,幡儿举得再高,死人也啥都不知道了。

最后一句话,张老六纯粹是给自己壮胆的。按理说人死如灯灭,张老六作为一名职业哭坟人,是不应该害怕的。但是张老六不怕死人复活,反而怕活人谈死。人世间最伤心的,不是死了,而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5

在张老六还是个瓦匠时,有个同事姓陈,当年张老六摔断了腿,就是老陈背他去的医院。二十年后,老陈也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也摔断了腿。

张老六去看望老陈,这是张老六第一次去探望活人,也是第一次有活人允许张老六也探望。

张老六显得很拘谨,好像是他把老陈从脚手架上推下去的。那是一天前,两人通了次电话,老陈恭喜张老六结婚大喜。

老陈倒是挺看得开,他说自己年纪也大了,工地上的活早就力不从心了,这回受伤,工头给的补偿金不少,自己下半辈子也算有了着落。

老陈并没有如愿,他的赔偿金交给了儿子,在赌桌上输了个精光。他只能靠着一点积蓄和政府部门的相关补助过活,同时还要防着儿子来搜刮。

儿子不仅输光了老陈的赔偿金,还欠下了许多债,躲到了外面。要债的堵在老陈家门口,但是老陈根本不知道儿子的下落,他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要到钱就走,要不到钱就骂一顿再走。

后来老陈的尸体还是要债的先发现的,让老陈避免了像邻居老绝户那样腐尸屋内无人知的悲剧。

老陈的葬礼是由张老六来操办的。老陈没有其他亲人,葬礼显得非常冷清,也可以形容为肃穆。这是张老六第一次在别人的葬礼上,完全不想哭。不是因为不伤心,也不是因为主家没给钱,就是不想哭,没有原因。

整个葬礼一直很安静,老陈的儿子始终没有露面。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葬礼时有几名神秘的黑衣人出现在外面,时不时地盯着来往的客人,颇像美国电影中出现的场景。张老六没有看过美国电影,他猜测这些人应该是追债的。

老陈的葬礼是少见的,有儿子却没人打幡儿。张老六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他好几次梦到老陈,老陈诉说自己在那边的遭遇,说自己被欺负,被看不起。老陈在那边的惨状让张老六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每当这时赵大妹子都会倒杯红糖水,轻声细语地安抚张老六。张老六心想,如果没有赵大妹子,自己的日子也不会比那边的老陈好到哪儿去。

老陈在噩梦中纠缠了张老六一个月,直到他的儿子也被要债的打死。老陈的儿子死的得悄无声息,连一个冷清的葬礼都没有。大家都说他早就该死了,这样的人死了,那真的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儿子一死,老陈在那边也没有了动静,不再做噩梦的张老六却患上了失眠症。他整宿整宿地睁着眼,望着天花板,默默无语。

赵大妹子坚信张老六只是被噩梦吓出了后遗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她是一个健谈的人,张老六睡不着时,她就一宿一宿给他讲笑话,讲故事,讲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直讲到自己眼皮子打架,沉沉睡去。张老六呢,他的上下眼皮像被不知名的力量定住了 ,纹丝不动。

张老六唯一的睡眠来自于接活后的那一晚。每次张老六哭坟回来,总是能睡个好觉。

6

时间飞逝,张老六的第四次婚姻已经持续三年了,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虽然和赵大妹子已经共同生活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但是他对这个身边人知之甚少。赵大妹子话多,张老六话少,每次对方讲话时,张老六总是出神,印象中她讲到过自己的事情,老家在哪儿,还有什么亲人等,但是张老六都记不清了。

张老六感觉自己最近很容易疲惫,但是令他骄傲的是,他在职业上从来没有出过错。主家所有的吩咐,他都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张老六认为自己的精力分配很合理,没有让无关的杂事影响到正业。

即使这样,张老六接到的活也是越来越少了。张老六战胜了所有同行,却战胜不了时代。农村里的人越来越少,葬礼越来越频繁,但是不再需要哭坟人了。张老六现在一个月也接不到一起活了。

有人说这是农村殡葬改革起了效果,葬礼上大操大办的习俗是该改改了。张老六只能点头同意,虽然根本没有人在乎他是否同意。

赵大妹子不哭坟了,她种地也是一把好手,那两亩薄田和一片菜地被她侍弄得硕果累累,一片繁荣景象,就像当年哭坟业还受欢迎时一样。赵大妹子没有像张老六一样伤春悲秋,她觉得现在不出去哭坟也能过好日子,已经很满足了。

张老六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结婚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师傅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最有建筑天赋的人。后来他还没来得及超过自己的师傅,腿就残了,当了哭坟人。在这行里他实现了师傅的愿望,成了哭坟业的第一人。此后兜兜转转,他竟在这行里干了十几年,也算是见证了整个行业的兴衰。

现在,自己要退出了,张老六看着在院子里忙活的赵大妹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他个名分。赵大妹子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哭坟人凭力气吃饭,不丢人。当年自己跟着瓦匠师傅学习时,是正式拜过师的。后来自己做了哭坟人,觉得这行不露脸,也没有什么仪式。现在,张老六要补回来,没有入行仪式,就搞个退行庆典。然后自己清清白白地,和赵大妹子结婚。

张老六想好后决定先和儿子通下气,这几年父子俩几乎没什么交流,但是也说明了两人没有交恶。

电话接通后,儿子那边很安静,好像是在医院。张老六这才想起来,儿媳妇怀二胎了,赵大妹子好像和自己说过,但是自己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张老六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就挂断了电话。

7

张老六决定和谁也不说了,自己忙活。他破天荒地邀请多年不来往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们在下个月初一到他家里吃酒席。

很多人接受了邀请,大家都认为他这是为自己的孙子举办的酒席。张老六很开心,他终于看到大家卸下了对自己的偏见,卸下了对哭坟人的不待见,开始和自己正常来往了。其实是因为张老六有好一段时间没去哭坟了,大家认为他已经不干这行了。

可惜张老六没有等到那一天,在一个夜里,睡梦中的张老六笑着去世了。

不哭坟后,张老六的睡眠质量非常差,被赵大妹子戏称为“婴儿般的睡眠”——睡一会儿就醒了。

死亡当天,张老六心情非常好,临睡前还喝了二两酒,嘴里念叨着一切都好了,还神秘兮兮地说要给赵大妹子一个惊喜。张老六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再也没有醒来。赵大妹子也没有机会知道张老六口中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张老六的葬礼非常简单,悄无声息的,就像他当年开始当哭坟人时一样,丝毫不引人注意。赵大妹子想哭,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种身份,她不是张老六的合法妻子,总不能以姘头的身份哭吧。

赵大妹子没哭,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也没哭。

下个月初一,张浩给儿子办了满月酒,酒席上喜气洋洋,大家觥筹交错,言语间谈起了张老六,谈起了他挨家挨户邀请人们参加酒席的事情,惋惜着张老六没有等到这一天。“他多盼望自己有个孙子啊。”“你看那天他来我家,多高兴啊,我从来没见他笑得那么灿烂过”……

刚满月的小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嘹亮,气势惊人。赵大妹子突然记起来了,今天是张老六的头七,等会儿该去给他烧点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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