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为什么最终会选择归隐田园呢?

陶渊明的官场生涯,若不算上最后一次只为稻粱谋的彭城令,可谓是“三进三出”,他最后为什么归隐?这是个较为复杂的问题,跟诗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家庭出身、政治抱负、人生观等方面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陶渊明生活的时代,正是东晋、刘宋交替的大动乱时代,当时各方面的社会矛盾都极为尖锐。西北少数民族时时侵扰中原,北方的“五胡十六国”又混战不断,东晋王朝苟安江南,世家豪族把持朝政,底层人民的生活暗无天日。正如《宋书》所载:
“晋自中兴以来,治纲大弛,权门兼并,强弱相凌,百姓流离,不得保其产业。”
陶渊明的军乡江州当时是兵家要冲,战乱时有发生,民生更加艰难。各种矛盾不断激化,终于引发了以孙恩、卢循为首的农民起义,战火燃及江南多地,且持续长达12年。同时东晋王朝的统治者内部也互相倾轧,晋孝武帝司马曜即位以后,先是司马道子父子专权,接着是桓玄起兵夺取政权,之后刘裕消灭桓玄自立,东晋王朝灭亡和刘宋王朝建立。
陶渊明处于这样的社会现实,身受其害。对他世界观的形成,生活道路的选择,以及诗文的创作,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陶渊明是一个出身于没落官僚家庭的文人。他的曾祖父陶侃是东晋王朝的开国元勋,官拜大司马,封长沙公,与名相王导齐名。陶渊明的祖父陶茂、父亲陶逸也做过太守。但是到了陶渊明时家境已经衰落,他八岁就死了父亲,生活日趋贫困。
他曾祖父陶侃虽然高官厚禄,但他出身于湖南武陵的溪族,不是正牌的士族,所以一些贵族官僚背地里仍骂他是“溪狗”、“小人”。到陶渊明时家境又破败,所以他只能是属于庶族地主阶层的。
陶渊明生活的时期,正是门阀制度的全盛时代,魏晋以来实行了所谓的“九品中正制”,这是一种等级森严的取仕制度,世族子弟把持高官厚爵,而庶族子弟只能做州县小吏,形成一种“下品无高门,上品无贱族”的局面。陶渊明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这就注定他的仕途生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陶渊明青年时代和一些正直的文人士子一样,也有着远大的政治抱负。他从小就深受儒家的熏陶,植根于儒家思想的土壤之中。他自己就说过他“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他酷爱儒家经典,“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儒家的道义教他“佐君立业,治国安邦”,因而他从小就立下了“大济于苍生”的宏愿。
这些表明陶渊明年轻时候就具有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怀着“大济于苍生”宏愿的陶渊明,29岁时第一次踏上了仕途,做了江州祭酒这样的一个小官。但不久他就辞去了官职。对他这次出仕,《宋书・隐逸传》说陶渊明“亲老家贫,起为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薄,不就。”陶渊明在诗中也说:
“畴昔苦长饥,投来去学仕。将养不得节,冻馁固缠己。是时向立年,志意多所耻。”
陶渊明为什么“少日自解归”?他自己没有明白地说出来,史籍又无旁的记载,所以后人议论纷纭。其实根据陶渊明的性格,分析一下当时的社会现实就可以知道。
前面已说过,当时是门阀制度鼎盛的时代,那些掌握大权的士族官僚们,“或假财色以交权豪,或以婚姻而连贵戚,或弄毁誉以合威炳。”而陶渊明是一个“性刚才掘,与物多忤”正直孤傲的人。他落在这样一班作威作福、狼狈为奸的上司们手下,怎么能受份了这种欺凌和蔑视呢?
他感到自己与那些善于奉迎巴结、利欲熏心,毫无操守的仕途小人为伍,实在是多有所耻,与心志相违的。所以他一踏上仕途不久就说出“不堪吏职”之言,发出“志意多所耻”之叹,就“少日自解归”了。
第一次出仕经历,陶渊明初步认识到要通过仕途来实现理想抱负的艰难。但这次出仕的遭遇还未使他完全丧失信心,他还相信也许会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的。
这次辞归后,他闲居家园大约有6年之久,到他35岁那年,他才又到桓玄手下任佐僚。
桓玄是桓温的儿于,桓温在北伐中原的战争中是有功的将领,得到中原人民的拥护,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曾在桓温帐下做过参车、长史,深得桓温器重。而此时桓玄又参加了以王恭为盟主的反晋联盟,声讨专横贪暴的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王恭死后,桓玄继为盟主。陶渊明既然不满晋朝的黑暗统治,就自然会认为桓玄声讨司马道子父子是申张正义的行为,认为到桓玄手下任职,也许可以施展政治抱负,于是他又毅然出仕了。
但是事与愿违,桓玄原来也是一个野心家。他一得势就过河拆桥,袭杀了昔日的盟友殷仲堪。两年后,即公元408年,桓玄攻下建康,杀了司马道子父子,第二年逼安帝“禅位”,自己称帝,改国号为楚。桓玄还是一个残暴贪婪的人。《晋书》记载他:
“议复肉刑,断钱货,回复改异,造革纷纭,志无一定,条制森然,动害政理。性贪鄙,好奇异,尤爱宝物,珠玉不离于手。”
桓玄的这些所作所为,陶渊明在其帐下应该是耳闻目睹的,必然激起他的愤恨之情。这次出仕期间他写了诗歌《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二首与《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一首。在诗中他明显地表示了对为桓玄行役的厌倦和不满之情。他说:
“自古叹行役,我今始知之。”,“延目识南岭,空叹将焉如。”
陶渊明这时感到在桓玄手下做事,不但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而且还要替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到处奔走,这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所以就在出仕的同年冬天,还未等桓玄篡夺,他就借母丧之机,辞去桓玄那里的官职,回归家乡了。
这次出仕,使他进一步看清了当时官场的黑暗腐败,认识到出仕不但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且事事“违己交病”。他本来就“质性自然”、“性本爱丘山”,这下就更坚定了他弃官归田的决心。
但是,在封建社会里,一个儒家文人在政治上要有所作为,干一番事业,就必须出仕。归隐就意味着荒废年华,虚度光阴。对陶渊明这样一个才华横溢,从小胸怀壮志的人来说,又怎么心甘情愿呢?
这次归隐后,陶渊明的内心是彷徨痛苦的。他明知“八表同昏,平路伊阻”,然而他胸中那股治国济民、积极进取的烈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他对自己的“壮志”前程,还抱有一线希望,还存在着侥幸心理。
为此,他在悲观苦闷之余,又转念起:
“先师遗训,余岂云坠。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千里虽遥,孰敢不至。”
为了施展政治抱负,他还想寻机试一试。所以,在公元404年5月,刘裕灭掉桓玄,安帝复位后,他认为祸国殃民的暴君既除,现实也许会有所好转,于是他又出仕当了镇军将军刘裕的参军,次年3月又转任镇威将军刘敬宣的参军。
他这次出仕的心情和前两次不完全相同。他在这个时期写的《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一诗中写道:
“时来苟冥会,宛辔憩通衢。投策命晨装,暂与园田疏。”
可见他求仕的心情并不像过去那样激动,对这次出仕并不寄托多大的希望。诗中这个“暂”字,就表明只是试试看而己,不久还是要归返园田的。现实和他所预料的确实差不多。出仕后,他看到刘裕和桓玄一样,都是窃国殃民的大野心家。刘裕独揽大权后,也是重用亲信,杀害大臣,残害司马宫室。
现实使他又一次失望了,他又“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了。405年3月,就在刘敬宣上表辞职后,陶渊明也就卷衣归家了。
这次归田后,由于饥寒所袭,亲友相劝,他又于同年8月出仕了彭泽令。他出仕彭泽令是由于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实为不得已。所以一遇仕途不遂心,就“眷然有归欤之情”,结果做了80多天的县令就“自免去职”。为什么“自免去职”呢?他自己说是因为妹妹在武昌逝世,他只得辞去官职前往奔丧(“寻程氏妹丧武昌,情在骏奔”),其实原因还是“违己交病”、“深愧平生志”。
萧统说得很明白了,他说:
“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义熙二年,解印去县,乃赋《归去来兮辞》。”
郡里派遣督邮到他的县,他的下属说应该束上带子(穿正装)见督邮,但陶渊明认为这是丧失尊严,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本来,陶渊明这次出仕彭泽令,就是为了“口腹自役”,而“尝从人事”的。
他与这班的俗吏为伍,已经感到是“深愧平生志”。现在要他对腐吏督邮奴颜卑膝,他怎么做得出来呢?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在盛怒之下,他最后告别了官场,与仕途彻底决裂,走上了终身隐逸之途。
从上可见,陶渊明走上终身隐逸之途,是经历过很长的痛苦的思想斗争的。三次出仕,三次归隐,十多年的间断仕宦生涯,使他看透了官场的污浊腐朽,看清了要在仕途上实现白己的理想是完全无望的,为了表示与黑暗世俗决裂,为了保持自己的耿介品格和志节,他最后终于走上了岩栖谷隐的道路,不再出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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