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一些深刻的话


个人感觉,对先生的感觉,有几句话印象深刻,感慨很多。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秋夜》)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会朽的腐草。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鲁迅・悼杨铨) 自题小像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1936.10.19,逝于上海。 生前,他立下遗言:“一、不能因为丧事收任何一文钱。但朋友的不在此例。二、赶快收敛、埋掉,拉倒。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四、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涂虫。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自己。 改革,第一着自然是扫荡废物,以造成一个使新生命得到诞生的机运。 事实是毫无情面的东西,它能将空言打得粉碎。 伟大的心胸,应该用笑脸来迎接悲惨的厄运,用百倍的勇气来应付一切的不幸。 自己思索,自己作主。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读书无嗜好,就不能尽其多,不先泛览群书,则会无所适从或失之偏好。广然后深,博然后专。 评赞《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无论是谁,我们都反抗他,扑灭他! 必须如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盯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枯躁了。 伟大的成绩和辛勤的劳动是成正比例的,有一分劳动就有一分收获,日积月累,从少到多,奇迹就自此创造出来。 生命是以时间为单位的,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做人处世的法子,恐怕要自己斟酌,许多别人开来的良方,往往不过是废纸。 即使是天才,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也绝不会是一首好诗。 "不耻最后"。即使慢,驶而不息。纵令落后,纵令失败,但一定可以达到他所向目标。 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 穷人决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哪会知道北京捡煤渣老婆子身受的艰辛。 轻敌,最容易失败。 咀嚼一己小小的悲欢,并视之为大世界。 感情正烈的时候,容易封杀美。 月缺花残,潸然泪下。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我自己。 先觉的人,历来总被阴险的小人昏庸的群众迫压排挤倾陷放逐杀戮。中国人格外凶。 《集外集拾遗补编.寸铁》 孤独的精神的战士,虽然为民众战斗,却往往反为这“所为”而灭亡。到这样,他们这才安心了。 《华盖集.这个与那个》 ……虽有善于暴露社会黑暗面的文学家,恐怕也难有做到这么简明深切的了。“叫人叫不着,自己顶石坟”则竟包括了许多革命者的传记和一部中国革命的历史。 《三闲集.太平歌诀》 我想,恋爱成功的时候,一个爱人死掉了,只能给生存的那一个以悲哀。然而革命成功的时候,革命家死掉了,却能每年给生存的大家以热闹,甚而至于欢欣鼓舞。惟独革命家,无论他生或死,都能给大家以幸福。 《而已集.黄花节的杂感》 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已死无葬身之所了。……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惩罚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近来我悟到凡带一点改革性的主张,倘于社会无涉,才可以作为“废话”而存留,万一见效,提倡者即大概不免吃苦或杀身之祸。古今中外,其揆〔揆(kui)〕准则,道理。一也。 《而已集.答有恒先生》 这是明亡后的事情。 凡活着的,有些出于心服,多数是被压服的。但活得最舒服横恣的是汉奸;而活得最清高,被人尊敬的,是痛骂汉奸的逸民。后来自己寿终林下,儿子已不妨应试去了,而且各有一个好父亲。至于默默抗战的烈士,却很少能有一个遗孤。 《且介亭杂文末编.半夏小集》 凡有牺牲在祭坛前沥血之后,所留给大家的,实在只有“散胙”〔散胙(zuo)〕旧时祭祀以后,散发祭祀所用的肉。胙,古代祭祀时所供的肉这一件事了。 《热风.即小见大》 牺牲为群众祈福,祀了神道之后,群众就分了他的肉,散胙。 《两地书.二二》 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 对于这样的群众没有法,只好使他们无戏可看倒是疗救…… 《坟.娜拉走后怎样》 我最不愿使别人做牺牲(这其实还是革命以前的种种事情刺激的结果)…… 《两地书.八》 假使有一个人,在路旁吐一口唾沫,自己蹲下去,看着,不久准可以围满一堆人;又假使又有一个人,无端大叫一声,拔步便跑,同时准可以大家都逃散。真不知是“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语见《世说新语.简傲》,是三国时魏文学家嵇康对来访的钟会表示简慢的话,然而又心怀不满,骂他的莫名其妙的对象曰“妈的”!……伟人等等之名之被尊视或鄙弃,大抵总只是做唾沫的替代品而已。 《花边文学.一思而行》 我们中国现在(现在!不是超时代的)的民众,其实还不很管什么党,只要看“头”和“女尸”。只要有,无论谁的都有人看…… 《三闲集.铲共大观》 人类是欢喜看看戏的,文学家自己来做戏给人家看,或是绑出去砍头,或是在最近墙脚下枪毙,都可以热闹一下子。且如上海巡捕用棒打人,大家围着去看,他们自己虽然不愿意挨打,但看见人家挨打,倒觉得颇有趣的。 《集外集.文艺与政治的歧途》 ……当时大概有若干人痛惜,若干人快意,若干人没有什么意见,若干人当作酒后茶余的谈助的罢。接着便将被人们忘却。久受压制的人们,被压制时只能忍苦,幸而解放了便只知道作乐,悲壮剧是不能久留在记忆里的。 《而已集.黄花节的杂感》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 《华盖集续编.记念刘和珍君》 对于中国一部分人们的相貌,我也逐渐感到一种不满,就是他们每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的女人,听到有些醉心的说话的时候,下巴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这实在不大雅观;仿佛精神上缺少着一样什么机件。 《而已集.略论中国人的脸》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 《呐喊.自序》 关于奴隶与奴才 ……不但穷人,奴隶也是要爬的,有了爬得上的机会,连奴隶也会觉得自己是神仙,天下自然太平了。 虽然爬得上的很少,然而个个以为这正是他自己。这样自然都安分的去耕田,种地,拣大粪或是坐冷板凳,克勤克俭,背着苦恼的命运,和自然奋斗着,拼命的爬,爬,爬。可是爬的人那么多,而路只有一条,十分拥挤。老实的照着章程规规矩矩的爬,大都是爬不上去的。聪明人就会推,把别人推开,推倒,踏在脚底下,踹着他们的肩膀和头顶,爬上去了。大多数人却还只是爬,认定自己的冤家并不在上面,而只在旁边――是那些一同在爬的人。他们大都忍耐着一切,两脚两手都着地,一步步的挨上去又挤下来,挤下来又挨上去,没有休止的。 然而爬的人太多,爬得上的太少,失望也会渐渐的侵蚀善良的人心,至少,也会发生跪着的革命。于是爬之外,又发明了撞。 这是明知道你太辛苦了,想从地上站起来,所以在你的背后猛然的叫一声:撞罢。一个个发麻腿还在抖着,就撞过去。这比爬要轻松得多,手也不必用力,膝盖也不必移动,只要横着身子,晃一晃,就撞过去。撞得好就是五十万元大洋,妻,财,子,禄都有了。撞不好,至多不过跌一交,倒在地下。那又算得什么呢,――他原来是伏在地上的,他仍旧可以爬。 …… 爬得上的机会越少,愿意撞的人就越多,那些早已爬在上面的人们,就天天替你们制造撞的机会,叫你们化些小本钱,而豫约着你们名利双收的神仙生活。所以撞得好的机会,虽然比爬得上的还要少得多,而大家都愿意来试试的。这样,爬了来撞,撞不着再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准风月谈.爬和撞》 初看见血,心里是不舒服的,不过久住在杀人的名胜之区,则即使见了挂着的头颅,也不怎么诧异。这就是因为能够习惯的缘故。由此看来,人们……要从自由人变成奴隶,怕也未必怎么烦难罢。无论什么,都会惯起来的。 《集外集拾遗.上海所感》 在北京常看见各样好地名……字面虽然改了,涵义还依旧。这很使我失望;否则,我将鼓吹改奴隶二字为“弩理”,或是“努礼”,使大家可以永远放心打盹儿,不必再愁什么了。 《华盖集.咬文嚼字(二)》 奴隶只能奉行,不许言议;评论固然不可,妄自颂扬也不可,这就是“思不出其位”。譬如说:主子,您这袍角有些儿破了,拖下去怕更要破烂,还是补一补好。进言者方自以为在尽忠,而其实却犯了罪,因为另有准其讲这样的话的人在,不是谁都可说的。一乱说,便是“越俎代谋”,当然“罪有应得”。倘自以为是“忠而获咎”,那不过是自己的胡涂。 《且介亭杂文.隔膜》 用笔和舌,将沦为异族的奴隶之苦告诉大家,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十分小心,不可使大家得着这样的结论:“那么,到底还不如我们似的做自己人的奴隶好。” 《且介亭杂文末编.半夏小集》 自家相杀和为异族所杀当然有些不同。譬如一个人,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心平气和,被别人打了,就非常气忿。但一个人而至于乏到自己打嘴巴,也就很难免为别人所打,如果世界上“打”的事实还没有消除。 《华盖集.忽然想到(十一)》 然而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一面“意图”挣脱以至实行挣脱的,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他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 《南腔北调集.漫与》 专制者的反面就是奴才,有权时无所不为,失势时即奴性十足。孙皓〔孙皓(242―283)〕三国时吴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据史书记载,他在位时骄横暴戾,降晋后却甘受戏弄是特等的暴君,但降晋之后,简直像一个帮闲;宋徽宗〔宋徽宗(1082―1135)〕即赵佶,北宋皇帝。在位时横暴凶残,骄奢淫逸;为金兵所俘后,虽备受侮辱,仍不断向“金主”称臣在位时,不可一世,而被掳后偏会含垢忍辱。做主子时以一切别人为奴才,则有了主子,一定以奴才自命:这是天经地义,无可动摇的。 《南腔北调集.谚语》 奴才做了主人,是决不肯废去“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还可笑。 《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瞥》 就是为了一点点犒赏,不但安于做奴才,而且还要做更广泛的奴才,还得出钱去买做奴才的权利,这是堕民以外的自由人所万想不到的罢。 《准风月谈.我谈“堕民”》 ……倘使连这一点反抗心都没有,岂不就成为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华盖集续编.学界的三魂》 国民性批判 中国人底心理,是很喜欢团圆的……大概人生现实底缺陷,中国人也很知道,但不愿意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就要发生“怎样补救这缺点”的问题,或者免不了要烦闷,要改良,事情就麻烦了。而中国人不大喜欢麻烦和烦闷,现在倘在小说里叙了人生底缺陷,便要使读者感着不快。所以凡是历史上不团圆的,在小说里往往给他团圆;没有报应的,给他报应,互相骗骗。――这实在是关于国民性底问题。 《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 然而由本身的矛盾或社会的缺陷所生的苦痛,虽不正视,却要身受的。……有些人确也早已感到不满,可是一到快要显露缺陷的危机一发之际,他们总即刻连说“并无其事”,同时便闭上了眼睛。这闭着的眼睛便看见一切圆满,……于是无问题,无缺陷,无不平,也就无解决,无改革,无反抗。因为凡事总要“团圆”,正无须我们焦躁;放心喝茶,睡觉大吉。 《坟.论睁了眼看》 我们中国的许多人,……大抵患有一种“十景病”,至少是“八景病”,沉重起来的时候大概在清朝。……“十”字形的病菌,似乎已经侵入血管,流布全身,……点心有十样锦,菜有十碗,音乐有十番,阎罗有十殿,药有十全大补,猜拳有全福手福手全,连人的劣迹或罪状,宣布起来也大抵是十条,仿佛犯了九条的时候总不肯歇手。 《坟.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你自以为是‘人’,我却以为非也。我是畜类,现在我就叫你爹爹。你既然是畜类的爹爹,当然也就是畜类了。” 《华盖集.论辩的魂灵》 可惜中国人但对于羊显凶兽相,而对于凶兽则显羊相,所以即使显着凶兽相,也还是卑怯的国民。这样下去,一定要完结的。 我想,要中国得救,也不必添什么东西进去,只要青年们将这两种性质的古传用法,反过来一用就够了:对手如凶兽时就如凶兽,对手如羊时就如羊! 《华盖集.忽然想到(七)》 ……这兽性的不见于中国人的脸上,是本来没有的呢,还是现在已经消除。如果是后来消除的,那么,是渐渐净尽而只剩了人性的呢,还是不过渐渐成了驯顺。野牛成为家牛,野猪成为猪,狼成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只足使牧人喜欢,于本身并无好处。人不过是人,不再夹杂着别的东西,当然再好没有了。倘不得已,我以为还不如带些兽性,如果合于下列的算式倒是不很有趣的: 人+家畜性=某一种人 《而已集.略论中国人的脸》 中国,自从杀掉蚩尤以后,兴高采烈的自以为制服异族的时候也不少了,不知道能否在平定什么方略等等之外,寻出一篇这样为弱民族主张正义的文章来。 《译文序跋集.〈现代小说译丛〉〈医生〉译者附记》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时常还不能餍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欲望。 …… 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头上,他却看着高兴,拿“残酷”做娱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很慰安。 《热风.随感录六十五暴君的臣民》 爱国之士又说,中国人是爱和平的。但我殊不解既爱和平,何以国内连年打仗?或者这话应该修正:中国人对外国人是爱和平的。 我们仔细查察自己,不再说诳的时候应该到来了,一到不再自欺欺人的时候,也就是到了看见希望的萌芽的时候。 我不以为自承无力,是比自夸爱和平更其耻辱。 《华盖集.补白》 中国开一个运动会,却每每因为决赛而至于打架;日子早过去了,两面还仇恨着。在社会上,也大抵无端的互相仇视,什么南北,什么省道府县,弄得无可开交,个个满脸苦相。我因此对于中国人爱和平这句话,很有些怀疑,很觉得恐怖。 《译文序跋集.〈一个青年的梦〉译者序》 我们中国人总喜欢说自己爱和平,但其实,是爱斗争的,爱看别的东西斗争,也爱看自己们斗争。 ……西班牙是人和牛斗,我们是使牛和牛斗。 任他们斗争着,自己不与斗,只是看。 军阀们只管自己斗争着,人民不与闻,只是看。 然而军阀们也不是自己亲身在斗争,是使士兵们相斗争…… …… 然而人民一任他们玩把戏,只是看。 《伪自由书.观斗》 中国人向来有点自大。――只可惜没有“个人的自大”,都是“合群的爱国的自大”。这便是文化竞争失败之后,不能再见振拔改进的原因。 “个人的自大”,就是独异,是对庸众宣战。……一切新思想,多从他们出来,政治上宗教上道德上的改革,也从他们发端。所以多有这“个人的自大”的国民,真是多福气!多幸运! “合群的自大”,“爱国的自大”,是党同伐异,是对少数的天才宣战;――至于对别国文明宣战,却尚在其次。他们自己毫无特别才能,可以夸示于人,所以把这国拿来做个影子;他们把国里的习惯制度抬得很高,赞美的了不得;他们的国粹,既然这样有荣光,他们自然也有荣光了!倘若遇见攻击,他们也不必自去应战……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时,多具这种心理,也就是他们的心理。他们的举动,看似猛烈,其实却很卑怯。……所以多有这“合群的爱国的自大”的国民,真是可哀,真是不幸! 《热风.随感录三十八》 中国人不但“不为戎首”,“不为祸始”,甚至于“不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驱和闯将,大抵是谁也怕得做。然而人性岂真能如道家所说的那样恬淡;欲得的却多。既然不敢径取,就只好用阴谋和手段。以此,人们也就日见其卑怯了,既是“不为最先”,自然也不敢“不耻最后”,所以虽是一大堆群众,略见危机,便“纷纷作鸟兽散”了。如果偶有几个不肯退转,因而受害的,公论家便异口同声,称之曰傻子。对于“锲而不舍”的人们也一样。 …… 所以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华盖集.这个与那个》 无破坏即无建设,大致是的;但有破坏却未必即有新建设。卢梭,斯谛纳尔,尼采,托尔斯泰,伊孛生等辈,……不单是破坏,而且是扫除,是大呼猛进,……中国很少这一类人,即使有之,也会被大众的唾沫淹死。 我们一翻历史,怕不免要有汗流浃背的时候罢。外寇来了,暂一震动,终于请他作主子,在他的刀斧下修补老例;内寇来了,也暂一震动,终于请他做主子,或者别拜一个主子,在自己的瓦砾中修补老例。…… 凡这一种寇盗式的破坏,结果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与建设无关。 凡公物或无主的东西,倘难于移动,能够完全的即很不多。但其毁坏的原因,则非如革除者的志在扫除,也非如寇盗的志在掠夺或单是破坏,仅因目前极小的自利,也肯对于完整的大物暗暗的加一个创伤。人数既多,创伤自然极大,而倒败之后,却难于知道加害的究竟是谁。…… 这是一种奴才式的破坏,结果也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与建设无关。 我们要革新的破坏者,因为他内心有理想的光。我们应该知道他和寇盗奴才的分别;应该留心自己堕入后两种。这区别并不烦难,只要观人,省己,凡言动中,思想中,会有借此据为己有的朕兆者是寇盗,含有借此占些目前的小便宜的朕兆者是奴才,无论在前面打着的是怎样鲜明好看的旗子。 《坟.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张献忠)开初并不很杀人,他何尝不想做皇帝。后来知道李自成进了北京,接着是清兵入关,自己只剩了没落这一条路,于是就开手杀,杀……他分明的感到,天下已没有自己的东西,现在是在毁坏别人的东西了…… ……自己是完了,但要这样的达到一同灭亡的末路。我们对于别人的或公共的东西,不是也不很爱惜的么? 所以张献忠的举动,一看虽然似乎古怪,其实是极平常的。 《准风月谈.晨凉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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